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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urnal d'un interprète en Chine《翻译官手记》第20章 洗劫圆明园

发布时间:2023-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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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思考——命令失效——中国人抢劫放火——为主人送餐的狗——我的十字勋章——在后宫——两个士官——成功被救的女人

 

在这一章里,我要谈及这场对华战争故事中的一个敏感部分,谈及人们还不曾完全说出的真相的一个插曲,谈及一个让作家和演说家们发挥了大量的想象力、做了大量的蠢事、制造了大量的诽谤的争议事件,谈及一个尚未完全解决的问题。

这个敏感部分,我将会对其做一个清楚的解释;这个插曲,我将会带着十分的坦率来对其进行讲述,哪怕这种坦率会显得有点粗暴;这些想象力,我将会对其进行更正;这些蠢事,我将会消灭它们;这些诽谤,我将会揭穿它们;最后,这个问题,我将会予以解决。如果我做不到这一切,我也会尽我所能来尝试,如果我尝试失败,那也并非因为我缺乏意愿,而是因为我缺乏能力。

颐和园被洗劫并部分被焚烧。那么,谁是这场洗劫和焚烧的罪魁祸首呢?这场洗劫违反了战争法吗?谁从这场洗劫中得到了好处?两个同盟中是谁让对方失望了呢?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我无法在这里解答每一个问题,否则要重复太多的内容。我将只是简单地陈述事件,并对之进行简短的讨论。在读完本章之后,读者自己就能够找到我刚才所提的这些问题的答案。

将军们商议之后决定,每个国家各派出三个人组成一个六人委员会,委员会负责根据物品本身的价值或艺术价值把最贵重的物品单独分列,以便可以平均分配。

在这些委员中,法国方面有杜潘上校,库勒斯少校,歇尔上尉。将军们还决定,在这些稀世珍品中,他们将挑出最合适的送给派遣远征军的各自国家的君主,即维多利亚女王陛下和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

这个委员会马上悄悄地开始投入工作。挑选工作有规律地开始进行,哪怕不是最珍贵的物品,至少看起来是明显贵重的物品都在挑选之列。人们在园内搜寻不久就发现了一个宝藏,里面有价值约八十万法郎的小金锭和银锭。

这笔钱由两支军队分享,确切地说,它是按每个人近八十法郎的份额来分配的。

时值下午过半,卫兵一直还在坚守岗位,武器立在身边,站在委员会工作的宫殿门口。不时地,有扛着各种古玩的勤务兵走出来,这些古玩让聚集在卫兵面前的士兵们羡慕不已,勤务兵在卸下古玩之后回去时要出示通行证。

参加第一次搬运工作的有各种部队,法国与英国的步兵、轻步兵、炮兵、北非骑兵、女王龙骑兵、锡克骑兵、阿拉伯人,还夹杂着中国苦力。在部队当中,有谣言开始流传,而且越传越厉害,操各种语言的谣传者越聚越多,他们的眼睛似乎就要冒出火来,他们嘴巴似乎已经是饥渴难耐,贪婪的欲望在渐渐膨胀。他们说:“等这些最贵的东西搬掉之后,我们就进去,也该轮到我们进去。见鬼,我们哪怕分到一丁点也不错。我们从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呢。对不对啊,马丁,你说呢,杜朗?”他们大声说笑,相互推挤……已经开始有一点点的骚动。

担忧起来的蒙托邦在广场的另一头来回走动,他拿着一根绿色的竹棍,这根竹棍代替了头一天夜里在那场恐慌中丢失的指挥杖。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他必须干预的地步。

突然,一声集合军号响起来。有人在指挥一支连队准备投入战斗。怎么回事呢?原因非常简单。海淀的中国百姓已经越过围墙进入公园,这支连队要去对付他们,要去保护刚刚整理出来的财宝。

“这有点严重,”比如,有个士兵说,“这些中国人会把一切都偷走的。必须阻止他们。”

中国人服从的是一个蒙古人的王朝,而蒙古人在数量上不是一个占绝对优势的民族。①他们是战败者,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爱国主义,他们只服从和遵守天子的命令,但是他们在心底里是反对这些统治者的,他们的潜意识里埋藏着数百年来世代相传的怨恨。不过海淀的这些百姓只是听说过圆明园里藏着数值不清的财宝。

贪婪突然萌发了他们身上那颗爱国主义精神的种子;他们奔走相告说报仇的时刻已经来临;说这是老天爷要让蒙古人的王朝灭亡,——请允许我这么说——不能让这些蛮夷们独享这笔丰富的遗产。

此外,处于社会底层的这类中国百姓在本质上是窃贼,而圆明园里恰好有可偷之财。

周边的农民,海淀的无产者们,于是来到或者说是偷偷地溜到公园的围墙边。他们接近我们的苦力,跟苦力们攀谈。我们的苦力手里有梯子。这些梯子架到围墙上,他们拖着黑色的长辫子像麻雀一样顺着梯子爬上墙头,然后扑向各条小路,直奔宫殿而去。

必须把他们赶走。因此,要组织一支连队准备投入战斗。

当第二声集合军号响起的时候,连队还没有集合完毕。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在列队中,有些士兵手里没有拿武器,而是拿着水桶和铁锅。

因为人们已经注意到有些地方可能会发生火灾。

在中国,在发生火灾时,救火之前,要先考虑防止出现盗窃,盗贼会比消防队员来得更快。可见惯于趁火打劫的盗贼肯定也擅长放火,他们善于把放火当作作案工具,当作盗窃得逞的一个必要手段。

海淀的中国人和我们的苦力还带了药线,草绳,总之带了要烧掉一座宫殿必需的一切东西,企图立刻实施他们的一贯手法。

听到这些被添油加醋了的消息之后,这个士兵的焦虑变成了愤怒。

他刚才说过:这些中国人会把一切都偷走的。这时,他又说:这些坏蛋会把一切都烧掉的。

于是,在卫兵把守的大门口,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冲动场面。卫兵们被推到了一边,所有人都跟着准备战斗的连队和准备救火的士兵冲了进去。然后,很快地,每个人就开始各拿各的了。

从第一刻时间开始,我就可以对两个结盟民族的天赋进行比较了。法国人没有多想就去了,而且是独自行动。英国人要讲究得多,他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应该怎么干,于是抢得有条不紊。

他们分成小组,仿佛要去做劳役一样,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袋子,有士官在边上指挥。这些士官还带来了试金石,这个细节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千真万确。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些鬼东西的呢?我无从知晓。但是,我敢说,他们是在当铺里从我们的珠宝商和我们的传教士那里拿到这种原始的工具的;我不敢确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在中国人的当铺里借来的。

此外,这些英国人已经惯于依靠在亚洲人民的背上生活。我们一直没有忘记,他们只有雇佣兵军队,也就是说,对这些军队来说抢劫是战争的构成要素之一。在这方面,英国人以前就有过证明,在中国也同样,于是我坚信,如果他们处于我们的位置,率先到达圆明园,他们可不会等到我们来了再开始搬运中国皇帝的宝贝,他们会只给我们留下他们搬不动的东西。

在张家湾,他们就已经侵吞过大量物品。他们小心翼翼地独自藏了起来,他们认为没有必要通知我们或者等着我们一起来分享。

他们掠夺成性,在最终的和平协议签字之前是掠夺者,在和平协议签字之后还是掠夺者。如果人们对这种说法有所怀疑,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北京主教孟振生大人在《教会年鉴》第86页写到的内容吧,他的诚实和独立向来不容置疑:

“恭亲王认为欧洲人的承诺会跟中国人的承诺一样,他非常害怕他们不遵守承诺,害怕强大的欧洲人不会按照事先的承诺离开首都。因此他非常焦虑地问我,为什么这些英国人还没有在已经确定本该离开的日子里离开北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安慰他,告诉他既然已经做过承诺他们就不可能会呆着不走,根据欧洲的惯例他们必须履行承诺。我还说,我们法国人肯定会在他们答应过的这一天离开。于是他马上跟我说:“法国人在时间上没有问题;但是这些无恶不作的英国人,我们真的希望他们早点滚蛋!"其实,尽管英国将军心里想继续停留,他也无法留住这些只是出于抢劫的一贯目的才同意跟着他来中国的印度部队,无法留住这些锡克骑兵。因为,甚至在和平协议签字之后,他们还在继续放火、抢劫、甚至是偷盗,有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向我做过强烈的抱怨。”

因此,英国人既缺乏诚信,也缺乏公理,他们鲜廉寡耻,却要反过来指责法国军队独自前往圆明园。

首先,我们并非独自到达圆明园,因为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巴特尔准将带领的英国骑兵。其次,我们只是在格兰特将军的指示和邀请之下、跟着他们的向导才赶到圆明园的。他跟他的部队只是迷了路,这不是我们的错。而且,我们一到圆明园,就尽我们所能,做了该做的一切来指引他们往这个方向过来,比如我们不停地放炮,我们派出了侦察小队,等等。再者,我们的将领们进入圆明园时,是有他们的军官陪同的。还有,在他们的司令赶到时,园内绝对毫发无损。最后,抢劫开始的时候,他们是跟我们在一起的,他们比我们还要积极,尤其是比我们更加组织,如我刚才所述。

在这段非常有必要的题外话之后,我继续讲述。

于是,英国人,法国人,军官,士兵,统统都冲进了圆明园,中间夹杂着海淀的百姓,夹杂着我们的苦力。这些苦力非常讨厌北方的中国人,他们在我们边上就像在大沽炮台突击战中那样勇敢地冲锋在前;还夹杂着一帮如同乌鸦、野狗或者豺狼的寄生虫,他们自北塘开始就偷偷地跟随着我们,抢劫,偷盗,破坏,尽干些我们不干的事情,他们跟在当时践踏着中国南部的叛军如出一辙,这些强盗只是在数量和制度上比不上他们的叛军兄弟,但是其可怕程度丝毫不比他们的叛军兄弟逊色,这些恶棍曾经厚颜无耻地想靠近我们的营地直到只有一枪之遥,在将军的命令下,我自己都数次带着几个北非骑兵驱逐过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我敢说,我都曾经恨不得拿刀劈死他们。

我们的士兵们被淹没在这股各色人等夹杂的洪流之中,要求他们不随波逐流,无异于要求他们具有超人的自控制力。

于是,他们的行为就像是寓言中为主人运送午餐的那条狗,先是拼命保卫午餐,而当发现防线被突破后,它就露出獠牙叼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他们就像其他狗一样跟着其他人一起冲了上去。

将军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他的军官们又能够怎么样呢?没有任何办法,绝对没有。如果他们试图进行阻拦,他们就会被这个人群冲没,他们的威望以及这场征战的前途,他们的声誉,他们的荣耀,以及士兵们的性命都会受到危害,甚至一切都会丧失殆尽。在我们这边跟英国人这边一样,司令能做的唯独如此:闭上眼睛。我们处于一个士兵职业生涯中或许可以称之为“精神失控”的时刻,后来俾斯麦先生也这样说过,因为充当紧密连接国家之间、军队之间的纽带的那种规章法令已经全然被抛在了脑后,人类的本性和冲破束缚的本能赤裸裸地暴露无遗。这种时刻往往发生在军队的命运和处境出现两个极端的时候:要么是在彻底的失败时,要么是在彻底的胜利时。

这种时刻一旦敲响,法令和威力就将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那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们,无论是在一场灾难的恐慌之中,还是在一场胜利的亢奋之中。

于是,统帅们必须保持谨慎、保持耐心。他们必须转过身去,默默等待,等待失败中的恐惧和胜利中的疲倦把士兵们带回到他们的身边。这些士兵发现没有了套在其前额和肩膀上的已经习惯了的牛轭时,他们自然会感到害怕;然后,自己会把牛轭套回去。

蒙托邦,纵有浑身解数,也无力阻止他的部队踏进圆明园的大门;就如拿破仑,纵有半人半神的威力,也无法在滑铁卢战役中阻止他的军队四散逃窜。

于是他呆在他的帐篷里,几乎是孤单一人。此时,同样被其部队抛弃的格兰特,也呆在自己的帐篷里。

这两个人都做得很好。

至于我,我则效仿这些同事,也进去了,或者说我跟在他们后面冲进了圆明园。我甚至还记得,我是跟时为上校后来当上了将军的凡苏瓦涅一起进去的。

只是,我是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进去的,我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坚持不碰任何东西。

上帝啊!我不想美化我自己。因为害怕被当成一个傻瓜,我从来没有装过天使的样子。我承认,我本该是毫不犹豫地从天子的财宝中为自己拿上一份。我甚至相信,我应该会比大部分人多发一点财,因为跟我的许多同事相比,我更有优势,我深知如何辨别物品的价值,我有收集小古玩的习惯,这个习惯可以为我挑到一些既值钱又携带方便的物品帮上大忙。

我有我的想法。

与将军一起生活,一起吃饭,跟他形影不离,我不能指望在将军面前私藏赃物,哪怕是一丁点,而且,我已经看见他正在为眼前的场面伤心,我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那么,为什么我不想给他增添麻烦呢?首先,因为我非常敬爱他,然后,因为在他的箱子里,有一个白色小木盒,因为在这个白色小木盒里——我非常熟悉的小木盒,在里面放满奖章的时候,我负责把它递给将军;在它几乎变空了的时候,我负责帮他保管——还有一个小物品,白釉星形的物品,挂在一根红色织纹绶带下面。那就是我的勋章!我的十字勋章,每天晚上,躺在斗篷上,头顶马鞍,我默念过无数遍:我的勋章!自从他答应给我勋章之后,我一直在朝思暮想。

我曾经这样想过:如果你拿了哪怕是一小点东西,将军也会发现。如果将军发现了,他就会不高兴。如果他不高兴,他肯定就会把你的名字划掉。那么勋章就会泡汤!然而,20 岁就得到勋章,这让我觉得是如此美好,如此伟大,如此辉煌,我应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比如我已经独自穿过那些袭击、折磨和屠杀我们同胞的人群。啊!夏宫的这些财宝!啊!这些黄金宝塔!啊!这些钻石,就让皇帝自己留着吧。就让其他人尽情去抢吧!它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用奥龙特斯的十四行诗把阿尔西斯特的回答改成了:

我宁愿要我的勋章,哦,啊!

我宁愿要我的勋章!

哦,二十岁!哦,青春!美妙的青春!哦,多少幻想!哦,多少期盼!这一切是多么美妙,哪怕它们欺骗了你,哪怕它们阻止着你去聚敛钱财!

因此,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虽然没有了私欲但是充满好奇的旁观者。我细心地观看着这个奇特难忘的场面:这个各种肤色、各种类型的人群,这堆扑向金山银山的各色人等,他们用世界上的各种语言欢呼着,他们疾步如飞,连敲带打,脚底被绊,摔倒在地,重新爬起,发誓咒骂,欢呼惊叫,各取所需。他们仿佛是一群蚂蚁,在路人的脚下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上颚扛着一颗谷粒,一只幼虫,一颗虫卵,一根麦秆。有些士兵正把头埋在皇后的红漆箱子里,有些士兵正把半个身子藏在了成堆的绫罗绸缎中间,还有些士兵正把红宝石、蓝宝石、珍珠、大水晶装进口袋里、衬衫里、军帽里,正在往胸口里装大珍珠项链;有些士兵正往外走,怀里抱着摆钟和挂钟;有些工程兵带来了斧头,把家具劈开,取出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其中有一位正满脸认真地敲打着一座路易十五时期的漂亮摆钟,想把用水晶做成钟点数字的表盘拿走,他以为那些钟点数字是用钻石做的。时不时地有人高喊:“救火啊!”他们慌忙赶过去,任凭东西撒落一地,他们用丝绸、锦缎床单、裘皮来扑灭已经烧到珍木壁板的火焰。这种场面只有吸大麻的人才会梦见。

在走遍遭受抢劫的所有房间之后,我来到了公园,大自然这个舞台永远宁静,它让我在离开这个热火朝天的抢劫之地时打了一个寒战,如同刚离开热蒸汽按摩身体还非常滚烫的时候又冲起了凉水淋浴。

在公园里,到处有人群跑向楼阁,跑向宫殿,跑向宝塔,跑向藏书阁,唉!

但是宽阔的湖边寂然无声,空无人影,相伴的只有水中的那座宫殿和荒弃的那排游艇。

“我要去看一看那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我看着这座小岛自言自语。我毫不客气地跳上了这座皇家游艇,它外部涂着金漆,内装黄丝垫,像是一个罩着外套的箱子。我开始用力摇橹划向这个宫殿,出于下面两个原因,我不对其做什么描述:首先,因为它与我刚才看到的宫殿相似,其次,因为读者应该已经看够了此类描述。

我靠岸,把船系到一根雕刻精美的木桩上。走完 3 级白色大理石台阶之后,我走进主厅,里面摆满了加了黄缎垫子的沙发,它们与无靠背无扶手的土耳其沙发极为相似。

这里的感觉非常好,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沉浸在两天来难得一遇的湖上微风之中,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突然,我似乎听到了令人窒息的叹气声,我把手放到军刀上。我开始检查这些黄缎垫子,其中有个地方似乎有些突起,我在上面踢了一脚;响起了一声恐怖的尖叫。我看见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像一只小兔子那样躲藏在那里,她穿着一般只为贵妇人们手工定制的十分精美昂贵的丝绸刺绣服装。她从沙发床上爬下来,磕头求饶,在我面前露出了她的背部、颈部和戴着金衩的一头黑发。

如果您从来不曾看见过一个男人的窘迫样子,您可以想象一下,在您面前,我可怜而滑稽地站着,脚下有一个女人在向您跪地求饶。

要让她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才好,总不能像费尔南德那样跟其心爱的女人说:“起来吧,上帝会原谅您。”我只能用中文跟她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她顶着两只小脚站起来。她非常可爱,20 岁左右,穿着像个妃子。

因为这个漂亮的姑娘没有发出更多的尖叫,既没有被杀,也没有被玷污,绸缎上的其他突起部分也一点点拱起来。露出了女人们的头,然后是她们的身体,这一小帮人慌忙在地上围着我,拿漂亮额头上的刘海触碰地面。一共有27个女人。

我闯进了后宫,或者说,至少是皇帝陛下的某一处后宫。远东民族非常喜欢在这种地方金屋藏娇;四面环水让主人更加独享其乐,更加有利于太监们看管。

于是,我的眼前出现了这27个女人,她们互相搀扶着,惊恐万分,只要其中有一个突然叹口气或者呻吟一下,她们就会全部又跪倒在地,以为又来了一个蛮夷,又向他表达同样的尊敬、恐惧和顺服。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们,不知道如何消除她们的恐惧。我敢自负地说,落到一个正直的小伙子手里,她们还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想要后宫的甜蜜生活。但是,也不能指望,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里,她们能够逃脱我们士兵的盘查,他们几乎都还住在园内,在洗劫完主要建筑物之后马上会开始四处搜索。然后,这个小岛会变成一个十足的捕鼠笼子。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我问她们是否愿意离开这里,随便逃生到哪里去。

“好啊!好啊!”她们说。

于是,她们又是跪倒在地,前额碰地,仿佛她们决意要把额头上的刘海吃掉。

在这群身穿白色斗篷的美人堆里,我穿着红色斗篷,面对她们那雪白的衣袖轻盈漂浮,这种色彩和姿势,肯定可以让一个水彩画家津津乐道。

我挑了九个,让她们坐在这艘皇家游艇上,本来可以载更多的人,只是水已经满到船舷。我叫她们保持安静,我在湖里摇着橹,没有往码头方向返回,而是笔直奔往前面提到过的其屋檐可以俯视整个圆明园、摆放着四轮马车的车库方向。因此,我们避开了园内众人的视线:他们正专心于抢劫,无暇顾及我们。

我把我的女人们放进车库里,把她们放在乔治国王四轮马车那沾满灰尘的座套上,这些马车总算第一次为中国的皇帝派上了一点用场。我命令她们保持安静,然后回去运送第二批九个女人,然后是第三批。在最后一次运送途中,我一边摇着橹,一边开始想我应该怎么解决这些女人的问题,我是否把她们留在后宫里享受短暂的安全更好一点,而不是把她们送到外边,在外边甚至会把她们送入虎口。因为我不知道这些法国人、英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和这些苦力会像西皮翁那样能够禁欲到什么程度,他们对他的理解应该还不会那么深刻。

就在我把最后一船女人放下船送进车库之时,我看见一个步兵正稳稳地坐在一辆塞满女人的马车里,这是一个穿着红色裤子的中士,他面前的女人们又慌成一团。

“你在这里干什么,伙计?”我问他。

“那你呢?”他不知羞耻地反问我。

“我,我正在送这些女人。”

“好吧,那就算我们两个的吧。”

“绝对不行,我不许你动,不许,听见了吗?”

中士看了看我的袖章,发现我们级别相同,他马上说:

“什么不许我动?你不许我动?你管得着我吗……,听见了吗,臭猴子!……”

在那个时代,我还没有像现在那么有耐性,我勃然大怒。

“我是司令的秘书,如果你敢动一下,敢在这些女人面前动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人把你当成蠢货一样打断它。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么我自己来动手吧。来吧,出去,要不我砍了你的耳朵。”

我举起长剑。

“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您是将军的秘书。您也用不着动刀子,虽然我不怕。”中士说完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有着一张可爱的士兵的脸,蓝眼睛,金头发,有着一个和善听话的电线工的脑袋。

司令的秘书这个头衔在他这里产生了一点效果,我马上有点后悔威胁了他。我把手伸向他并跟他说:

“伙计,对不起。不过您知道,这是命令。是公事。”

我努努嘴并使眼色装作非常神秘和重要的样子,

“明白了。”他说,其实什么也没明白。“我们要救出这些家伙。”

“她们是皇帝的女人。”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抽回来,同时用眼睛瞪了他一下。

“见鬼!那么我……总之,我能帮上点什么忙吗?”

“可以,帮我把她们送出公园。”

“我们要把她们送到哪里啊?”

我真的一点都没主意,于是我干脆说:

“再说吧。”

“如果您同意,我倒建议您把她们送到海淀的一个基督徒家里,离这里非常近。我今天上午认识的,因为他来看我的老乡教士,我们去他家喝茶了。这个人很诚实的。”

“我们去他家吧,亲爱的朋友。不过要小心,对吧?”

“别担心。”

在车库边上,往左边,公园有一扇门是朝村野开着的。我们把这些女人带到那里。她们用残废的小脚跌跌撞撞地跟着,像是一群被拔去了翅膀羽毛的小鸟。大部分已经在艳丽的服装外边套上了各种紧身上衣、粗糙长裙,以便被人看成是平民女子。但是,这些长裙的开缝处还是露出了中国丝绸和绉纱的条纹;红缎小鞋像是白鸽之嘴,从这些丝般光滑的服装底下露了出来。真的漂亮极了!在绿色的草地上,我仿佛看见一簇鲜艳的花朵在漂移。

我们穿过公园的门口,往左转,穿过马路,避开了法国和英国的营地,没有碰到活人,—一他们都在圆明园里——顺利地到了这个教徒的家里,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这些夫人,他的皇帝的女人们。

中士留下来守护我们的公主,同时负责找到了三辆大车,期间我到将军那边去办理安全通行证。我在帐篷里找到了将军,他正坐在他的帐篷里,双手托着头,支在桌子上,他甚至看都没看就在我填好后推到他面前的一张纸上签了字。我自己在上面盖了这个湿漉漉的章:在华远征军。总指挥少将。然后我回到教徒家里。大车已经安排过来,我们把这27个女人装上了车。我把通行证交给车夫,并告诉他们这是皇帝的妃子,她们被送到皇帝陛下那里之后会有重赏。他们示意没问题,然后出发了。我对我的这些女俘虏们的命运非常放心,因为有可能要在路上骚扰他们的这些偷客们都还在他们皇上的圆明园里,中士变成了我的朋友,他马上就回到圆明园里面去了。

 

注:

① 此处是作者有误,清朝应该是满族人的统治,不是蒙古人。书中有相同的错误数处。——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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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Journal d'un interprète en Chine《翻译官手记》 作者:(法国)埃利松 译者:应远马 编者:(法国)伯纳·布立赛 王道成 陈名杰 等

录入:付菁

排版:付菁

审核:朱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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